2.晨昏定省-若言

萧定权自醒后便难以入眠，他还是觉得眼前一切不真切，似是梦一场。直到天边泛起一丝白，他才阖上双眸。

不久后，王慎便带着宫人轻手轻脚进了太子寝宫。宫人立于帘外，王慎一个人走到太子窗前，“殿下，该去向陛下问安了。”声音徐徐。

萧定权还不清醒，抱过王慎的手臂，似撒娇，“王翁，我困～”声音像小猫的娇声。

看着萧定权这一举动，王慎更心疼，也更自责了，他没有照顾好他家太子殿下——太子的体温高于平常。虽然昨夜屋内炭火足，又为殿下加了被，还让殿下吃了药，但如今殿下还是起了热，想来昨夜殿下睡得定不安稳。看着眼前难受的太子殿下，王慎只恨自己怎么没守着自家殿下一夜。

王慎也想殿下好好休息，但是眼下殿下不得不起，万一惹恼了陛下，受苦的还是他家殿下。“殿下，你先起来吧。等问安后，您再来歇着。都是小人不好，没能照顾好您。”

萧定权此时才转醒，“王翁，更衣吧。”声音平缓，没有起伏，似乎刚才那个抱着人手缠着不愿起床的人从未存在过。

王慎挥手，宫人上前恭敬地将衣服递到王慎手中。王慎一边给太子更衣，一边宽慰到，“殿下，您不要不高兴了，陛下免了您近几日的窗课，等您请安回来，您想睡多久都行，小人定不让任何人打扰您。”

看着是王慎为自己宽衣，萧定权心中有几分疑惑，毕竟往昔这差事儿都是落到蔻珠手里的，“陈内人呢？”

“今日她轮休，便不曾前来。”话至此，王翁要为他的太子殿下系玉带了。

忆往昔，蔻珠鲜少轮休，想来定是有了要紧的事，莫不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？难道是萧定棠找她？

“好了，殿下”忽的，王慎拍了自己的头一下，“瞧小人这个记性！”王慎连忙去拿那件雪白的狐裘，“还要再加上这个，殿下可不能再着凉了！”

看着眼前故作滑稽状想要逗笑自己的老人，萧定权只余心疼，“王翁，你其实是不必打自己一下的。”

“小人记性不好，该打。”王翁的脸上映这萧定权熟悉的笑，“再说了，小人自己打自己，哪能打疼了。”

“王翁……”萧定权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王翁，疼爱自己的王翁，无论如何都关心他的王慎。

“好了，殿下，您赶紧出发吧，莫误了时辰。”

…………

在前往宴安宫的路上，熟悉的场景迎面而来，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合。这条路——通往天子寝宫的路，他走了无数次，萧定权第一次觉得这路如此长，长得仿佛看不见尽头。

于天子门前，长身著，正衣冠。萧定权去了狐裘，跪于宴安宫门前，等待着天子起身的消息。约莫半柱香的时间，天子近侍陈谨才恭顺着腰身，出来清说了一句，“殿下，陛下起身了。”旋即转身又进了内殿。

萧定权麻木地朝着宴安宫的大门行那早已行过无数遍的礼，“臣，萧定权，恭请圣躬安。臣请问，圣躬安和否？”音如碎玉，掷地有声。

殿内无语。

不过须臾，齐王至。他嘴角噙着得意的笑，“不曾想太子殿下来得如此早，倒是本王来得迟了。”说话间，萧定棠跪在太子身侧，目光早已转向宴安宫——准确说是宴安宫里那位父亲。“儿萧定棠来向父亲问安，来得比太子殿下迟了些，还望父亲莫怪！”声音里透着孩子对父亲的亲昵，丝毫没有畏惧君王责罚的样子，“臣请问，圣躬安和否？”

这次宴安宫内的人给了回应，声音冷冷，“朕躬安。”

这三字重重地砸向了萧定权，砸醒了萧定权，让他对自昨夜至今的种种终于有了真切感。他的君，他的父，一如往昔，冷肃，冷酷。

不多时，陈谨又来传话，“大王请进。”陈谨又走近了太子一步，“殿下请回吧，陛下说您近日要忙着冠礼的事，便不留您了。”说完便扶着萧定权起身。萧定权复又望了宴安宫门一眼，整理衣袖，恭敬行礼，“儿臣告退。”

得了父亲召见的萧定棠快步走进殿内，眉眼中透着喜色。他没有回头看萧定权，因为他知道，此刻的萧定权绝对很狼狈，一如昨夜。“哼！不过是伪乾，区区中庸却窃居这太子之位，当真是天理难容！”萧定棠对萧定权满心满眼都是鄙夷和不屑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萧定权回了报本宫后便瘫在床上，他只觉得身子发烫，毫无气力。想来是昨夜那药是没防住，让他染了风寒，今早又在宴安宫吹了半柱香的冷风，又加重了病情。眼下他脑袋昏沉，似是一团乱麻，可还能依稀记得他的身子以前并不好这般不济。

萧定权很难受，双臂死死抱紧被子，双腿绞着被子，嘴也紧紧咬着被子，似是要将这锦被揉进身体里。可是还是不得解脱，难受万分，眼角被逼出了泪珠。

看着床上的太子，王慎更加痛恨自己的疏忽，“可是，我记着日子呢，太子天下的日子并不在这几日，怎么会提前呢？”王慎不敢耽搁，只得快点去为太子熬药。王慎打发了太子寝殿内侍奉的人，又招了些可靠的中庸在寝殿四周约三丈的地方守着。

“来，殿下，喝了药就不难受了。”王慎将被子从太子嘴中取了出来，缓缓哄着太子吃药。

萧定权意识模糊，只是觉得渴，便顺着王慎喝了药。药入口没有苦涩，只有清凉，似酷暑的一块冰，带来了烈火的解脱。

王慎又取来了一床新的薄被，萧定权抱着新的被子，狠狠地吸上面的香味，觉得舒服了许多。

是夜，萧定权又喝了几碗药才安稳的过去。夜晚是注定无法好眠了。